怀念金庸
今天是金庸诞辰95周年。想起来2018年10月30日的上午,又或许是前一天晚上,我突发兴致,决定把天龙八部再读一遍,当时还在想不知金庸先生现况如何。
然而晚上即闻金大侠仙逝的噩耗…
世事无常啊,当晚为此难受了很久。
过去四个月,我先后读了《天龙八部》、《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笑傲江湖》,深感收获良多。于是我把读书时的所思所想写到了哲学入门课程的期末论文里。文章结合哲学导论课本的一些观点将我目前读到的金庸串连了起来。除了“大闹一场,悄然离去”那一段是参考网上文章以外,其余都是我的原创想法。笔者认为其中一些片段语言可能会稍显稚嫩,不过还是有很多精彩部分的,下面是原文。
从金庸武侠角度浅谈人的哲学
摘要: 2018年10月30日,金庸先生在香港逝世,享年94岁。金庸,本名查良镛,当代武侠小说作家、新闻学家、企业家、政治评论家、社会活动家。他的作品曾被誉为“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金庸的读者”。金庸十余部武侠作品之所以有如此巨大的魅力,和其中蕴含的中华传统文化精华以及处处可见的哲学智慧是分不开的。本文通过简要分析金庸武侠(以《天龙八部》为主)和回顾金庸生平来浅谈人的本质及人生意义等人学话题。
关键词: 金庸;武侠小说;人生哲学
一 人性与人的本质
人学最为核心的问题就是关于人是什么的问题。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可分为三个层面:一是人的天性是什么?二是人与万物尤其是动物相区别的特性是什么?三是人之为人的内在根据是什么?本节将从金庸武侠中是探讨、回答这三个问题。
(一)金庸武侠中的善恶观
在当代文学作品中人物形象大多刻板: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然而金庸武侠大多不是,至少《天龙八部》一定不是。即使是为万人敬仰的好人也有可能在某些场合做出极不光彩的错事,比如玄慈方丈,听信奸人妄言,埋伏攻击萧远山一家,后来又动了凡心,与叶二娘有私情,由此酿成种种悲剧。即使是万恶不赦的坏人也有可能践行侠义精神,做出大有风度之事。作为四大恶人之首的恶贯满盈段延庆,在将被蛊惑自尽之时,被虚竹救下,遂知恩图报,帮助虚竹破解珍珑棋局。
那么人的天性到底是善是恶?笔者认为,用性无善无恶论的观点更好解释。没有天生的恶人,没有天生的善人。善恶是非都是后天因素造成的,尤其是教育因素。若是从小受佛门经典熏陶,长大必然宅心仁厚。若是误入歧途,卷入恩怨纷争,难免性格乖戾,沦为恶人。而且善恶不过是相对的概念,是可以互相转化的,只要善于引导,人性都有发展向善的可能。武侠小说中弃暗投明或是由正转邪的例子大有人在。
(二)阿朱就是阿朱
人和动物的共同点在于都有自然属性。“所谓人的自然属性,指的是人的生理构造和自然本能方面的属性。”真正区别人与动物的是人的精神属性。“所谓人的精神属性是指人是有意识的存在物,是有精神需要、精神能力以及精神生活的存在物,表现在人具有自我意识,能思维,有理性,具有情感、意志等非理性因素。”
《天龙八部》中有一段耐人寻味的话:“阿朱就是阿朱,四海列国,千秋万载,就只一个阿朱。”无论是空间上还是时间上,阿朱是独一无二的,不能被任何人代替。笔者认为,人的独特在于人具有的自由精神。这种自由精神、自由意识的不同造成了人的性格、情感、认知的不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是以情感的角度论证人的精神属性。再以精神需要为例,人的自我实现、自我超越的需要是可以抑制基本的生理需要的,这也是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不足的地方。萧峰因误杀阿朱,愧疚难当,决定此生终不再娶,这里即是精神需要战胜生理需要的例子。
(三)人就是江湖
由前面的观点,自我意识、自由精神固然重要,但还不能简单归为人的本质。关于人的本质,或者说人的内在根据还需要更多探讨。
人除了自然属性与精神属性,更根本的还有社会属性。荀子提出人与动物的差别在于,“人能群,彼不能群也。人何以能群?曰分。”
关于何为江湖,在后来翻拍的《笑傲江湖》中有一句经典台词:“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会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与其说是江湖的本质,更不如说是直接道出了人的本质。这与马克思所说的“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有异曲同工之妙。当然,“在马克思看来,人根本就没有固定不变的本质”。只不过在虚构的武侠世界中,江湖由人构成,恩怨因人而生,说人就是恩怨江湖再贴切不过。
二 人生的意义
(一)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金庸笔下的天山童姥可谓是奇异至极,短短几日时间,身体便由青春年少变得垂垂老矣,最终和仇人李秋水激斗后得知她们一生纠缠痴爱的男人另有所爱,于是“同一笑,到头万事俱空”,便双双撒手人寰。正所谓“人生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我们突然发觉,弹指一挥间,青丝沾染白雪,自己已经老去,这个时候该如何追忆评价自己的一生?人生到底有无意义?我们是否实现了人生的意义?
笔者认同这样的观点,人生本无意义,需要我们给予意义。在哲学家们看来,人生的意义最终可以归结为“幸福”二字,幸福是人类一切活动的最高、最终目的。然而,人们对幸福的理解是不一样的。总体而言,大致分为两类,快乐主义幸福观和道德主义幸福观。前者认为幸福在于趋利避害,享受快乐;后者认为幸福在于至善,修德才能得福。但又容易分别走向享乐主义和禁欲主义两个极端。
马克思说:“如果我们选择了最能为人类福利而劳动的职业,那么重担就不能把我们压倒,因为它是为大家而献身;那么我们所感到的就不是可怜的、有限的、自私的乐趣,我们的幸福将属于千百万人,我们的事业将默默地,但是永恒发挥作用地存在下去,而面对我们的骨灰,高尚的人们将洒下热泪。”这启发着我们,人生的意义在于奉献。个人幸福应与集体幸福、社会幸福紧密结合,离开了社会,个人就无所谓幸福可言。
(二)为国为民,侠之大者
在《明报》创刊的第一天,金庸在九龙尖沙嘴那间小小的编辑室中写下:“如果我们能多报道一些社会上美好的事物,如果我们这份小小的报纸能增加读者们生活中的一些喜悦,那将使我们感到很大的幸福。”这里的幸福即是如此。在局势动荡的年代,金庸一手写社评,一手写武侠,本着明辨是非的办报方针,客观报道,客观评论,将《明报》创造成了奇迹。在现实的家国和虚拟的江湖之间,金庸纵横自如。虽然武侠小说本身是娱乐大众的东西,但是金庸将其融入了人生哲理、个人思想、甚至对社会及政治的看法。
所谓“为国为民,侠之大者”,金庸做到了。很多地方将其误写成“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笔者认为,其实写作“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也有一定道理。从诗词创作的角度,这样写符合“上仄下平”的原则,读起来更有美感。然而在原著《神雕侠侣》一书中,金庸确实是将“为国为民”写在前,“侠之大者”写在后。对此应如何解读?这是因为“为国为民”是第一位,是根本目的,也因此成就大侠。而不是去为了获得大侠的名声而做“为国为民”的事,如此就本末倒置了。
(三)大闹一场,悄然离去
庄子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天龙八部》中逍遥派无崖子的名字即与此相关。其有两个徒弟,丁春秋与苏星河。“春秋”是时间上的无涯,“星河”是空间上的无涯。当人在思考自己在世状态时,会直接感受到世界的无限,与自己的渺小与短暂。人在各个方面都是有限的,一些感官甚至远不如某些种类的动物。“人固有一死”,每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大限。史铁生形容“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金庸将其比喻成“谁也躲不了的瘟疫”。人虽然不能从自然意义上超越死亡,但是按照亚里士多德所云:我们当尽力以求不朽!
有人问金庸人生是什么,金庸说:“人生就是大闹一场,然后,悄然离去。”显然,这里的“闹”不是胡作非为,无法无天的闹,而应该是大放异彩,精彩绝伦的闹。既然我们有足够的运气来到这世间,就应该热热闹闹的,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为他人、为社会发光发热,活出人生价值。等到曲终人散,不得不落幕之时再“悄然离去”。我们无法改变死亡这一最终归宿,那么离开时就应当优雅、释然,无所畏惧,不含愧疚地走。同时,悄悄地走,正如悄悄地来,不打扰别人,不给别人添乱。
(四)敝屣荣华,浮云生死
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提出“向死而生”的概念,可谓人生意义的真谛。怎么样才是“向死而生”?向死而生需要存在的勇气。梯利希阐述道,存在的勇气就是具有“不顾”性质的自我肯定。它能让我们从人生中源自非存在的种种威胁、困顿与焦虑不安中超拔而出,径直对自己本质性的存在样态做出肯定。
孟子说:“虽千万人吾往矣。”纵然面对千军万马,也要勇往直前,毫无畏惧的冲上去,因为正义在我。如果说萧峰“赤手屠熊搏虎,金戈荡寇鏖兵”是小勇,是匹夫之勇,那么最后他“教单于折箭,六军辟易”则是真正的大勇。因为他心系天下苍生,力求世间和平,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为了忠义二字,以至最后选择以身殉道,令人唏嘘不已。诚然,“人只有自由地去就死,才能赋予存在以至高无上的目标。”
金庸在坚持自己的主张时,也都面对着沉重的压力,有时甚至成为暗杀目标,生命受到威胁,但是他仍然坚持立场,不改初心,后来说道:“是非善恶既已明确,我决不屈服于无理的压力之下。”他在处境危险之时,想到自己武侠小说中的那些大丈夫,就用来勉励自己:“虽然害怕,但不可卑怯退缩,以致被我书中的英雄们瞧不起。”
金庸不朽。“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在当今这个“娱乐至死”的年代,有一个快意恩仇、侠肝义胆的江湖供我们回眸反思,何其幸哉!